时年情歌:鸽子
1
大梦一场,睁开双眼,黎明将至,梦里的人果然不在身旁。
手机闹钟开始震动,展颜微叹了口气,撩了撩堪堪及肩的头发,将闹钟关上,然后起身走向浴室。
刷牙的时候,展颜细细盯着镜子里的人,过了二十五岁,眼角的细纹悄然而至,难得熬一次夜,眼下疲态立现。
果然,受时光偏爱的永远只有少女。
匆匆收拾完赶到柳悦家里,302寝室的姐妹都到齐了,化妆师正在给柳悦化妆。
剩余四个人见了展颜,确认过眼神后便一拥而上挠她痒痒,展颜暗叹不妙,笑着躲到墙角,直呼举白旗投降。
但这么久未见,哪能轻易放过她,最后还是身为新娘的柳悦出来主持大局,展颜才得以躲过一场笑劫。
不知不觉谈话笑闹间,便到了接亲吉时。
新郎官率领着一群伴郎,堪称过五关斩六将,伏地挺身不知做了多少个,永远爱你的承诺不知喊了多大分贝,才顺利抱到了娇俏的小新娘。
今天是展颜大学毕业后参加的第五场婚礼,一个寝室六个人,如今只剩自己形单影只。
一直站在角落笑看着的展颜蓦地想起几年前,那个永远没有正经模样的人,有一天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思量良久,突然满眼认真地对她说:“小公主当够了,就做我太太吧。”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记得了,可能,根本没有回答吧,轻描淡写便略过了这句话。
抱着厚重的头纱往楼下走的时候,柳悦突然转头对展颜说:“展颜,等会你坐最后那辆车吧。”
展颜不明所以,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走着楼梯,胡乱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踩高跷似的到了门口,又涌出一群接亲团,人群推推搡搡间,每个人都是自顾不暇,展颜一下子就落到了后头。
人群跟着新郎新娘散开后,垫着脚尖找了会,展颜才看到最后那辆婚车,在一众小轿车里,庞让大物般的越野倒也挺扎眼的。
怕人等急了,展颜费力地抱着头纱,“蹬蹬蹬”地跑了过去。
那人没有坐在车里,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人修长如玉,插着裤袋低头倚着车身,斯文的装束,随性的姿态,配上不羁的越野车,倒也硬生生成了道风景。
“不好意思,久等了。”走近了,展颜才面色歉然地开口。
男人听到展颜的声音,这才抬起头。
瓷白如玉的肌肤,利落干净的线条,眸子里像是湮着一摊化不开的浓墨,直直地看向了她的眼睛。
李白形容杨玉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但每一次见到温珏,她都无比想要对他吟诵这首诗。
多年前是,今日亦是。
温珏撕开了梦魇的裂缝,穿越了三年空白的光景,猝不及防站在了她的眼前,这一刻,似乎就连春风拂过脸颊都成了慢动作。
展颜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从脚底开始,一点一点,往上僵直了背脊。
而温珏见了展颜,未见半分惊讶,像是初识的路人,只挑了挑眉梢,面色从容地道:“走吧。”
两相对比之下,展颜便显得有些失态。初初的慌乱平复过后,她在原地凝眉站了很久,方才抿唇,挪动了以为早就胶住的脚。
书上说:“当你开始梦到很久都不敢记起的人,就说明他正在慢慢遗忘你。”
透过后视镜,看着温珏那双眼角不羁依旧的桃花眼,她慢慢移开眼,看向了窗外的车水马龙。
早上如梦初醒后心上的钝痛还记忆犹新,如今始作俑者便切切实实出现在了眼前。
一时间,展颜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
2
温珏的车子开得很稳,只是姿态一如既往的闲散,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搭在腿上。若是以前,他应该会紧紧握着她的手,时不时还会放在唇边亲吻。
就在展颜怔愣间,他听到温珏问她,“结婚了吗?”
展颜眨了眨眼睛,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指代关系后,方才回答,“没有。”过了会,又问他,“你呢?”
温珏翘了翘嘴角,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方向盘,神态慵懒,“快了。”
展颜眼里的光芒只一瞬便黯淡下去,却也笑了笑,然后连她自己都清楚有多敷衍地回应,“挺好的。”
可温珏倒像是一点没眼力见似的,车子打了个弯后,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视线迫人地问:“怎么不问问我未婚妻怎么样?”
展颜认定他是故意讥讽的,片刻后若有似无轻笑一声,亦不甘示弱接着他的话茬问:“嗯,她怎么样?”
这次,温珏目视前方,没有再回答她。
展颜只以为他是觉着没趣了不想再搭理自己,便也不再多话。
毕竟有些人向来说话做事全凭心意,嚣张乖戾惯了,旁人就算恨得牙痒痒还奈何不得,皆因他拥有一切随心所欲的资本。
譬如温珏。
到了目的地,展颜理好手上的头纱准备下车时,突然听到温珏说:“就这样。”
她抬头,二人目光在后视镜猝不及防相交。
她看不透温珏的眼神,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情绪太多。却唯独,没有爱意。
展颜捏着头纱的手紧了又紧,也不知对视了多久,她才勾起红唇,笑容很淡,也不知是在和他较劲还是和自己,“那祝你幸福。”
展颜下车走远后,温珏才捏紧拳头,捶上方向盘,眉梢全是狠厉和冷漠。
外人眼里,她分明是个性情柔和,善解人意的姑娘,但只有他知道她多倔强和敏感,所以这么多年,只有她能让自己轻易动怒。
哪怕轻蹙眉波时的事不关己。
之后一下午,展颜都没有再见到温珏。后来听柳悦支支吾吾解释才知道,原来是原定的伴郎临时有事,温珏这才被朋友临时拉过来凑数婚车。
不过柳悦却是知道温珏会来,才故意让展颜坐那辆车子。
柳悦说:“展颜,如果还喜欢他,就不要为难自己了,没必要的自尊心又值几两呢?”
展颜别过脸,半晌后才低声回应,“他快结婚了。”
柳悦一愣,而后握紧了她的手。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就算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
3
晚上的婚礼温馨又浪漫,展颜从未想过柳悦这样的假小子,这个当初嚷嚷着不婚主义的姑娘,会这么快成为别人的新娘,说出那些她自己曾觉得酸掉牙的情话。
交换完戒指丢捧花的时候,柳悦却说:“这束捧花,我想私心地藏起来,把这份喜气传给我的好朋友。”
她顿了顿,看了眼台下明眸皓齿,泛着盈盈泪光朝她笑着的展颜,又说:“她比我聪明,比我温柔,比我坚强,所以我希望未来出现一个他,能让她继续比我更幸福。让她一直展颜。”
听完这席话,展颜终究没有忍住,坐在台下笑着笑着便哭出了声,再难控制住心中的酸楚,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狼狈到无所遁形。
这一刻,她恨死了柳悦的煽情,却又爱死了柳悦对她的爱护。
许是太开心又许是太难过,之后展颜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喝到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再难自抑。等到新郎新娘到这桌敬酒时,她已经是半醉状态。
终究是没撑到散席,展颜便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个干净,那种像是有只手捏着自己胃和喉咙的感觉让她难受极了。
她瑟缩在角落,像只流浪的野猫,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呆,脑袋才清醒了些。
看着镜子里乌糟糟的妆发后,展颜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而后随意洗了把脸后,跌撞着走出洗手间。
却正好看到电梯门打开,走出来的温珏。
他脱去西装外套,只穿了件立领的白衬衫,更显得整个人绅士斯文,当然,展颜是知道温珏内里是个反差多大的人。
温珏看着她发丝散落,媚眼如丝,礼服微皱小露香肩却不自知的模样,似乎是愣了一瞬,随后眸色慢慢冷了下来。
她却只当他是嫌弃她,抿着唇再不去看他,骄傲地挺着背脊径直朝他身旁走过。
温珏微叹了口气,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问她,“你怎么了?”
“看不出吗?喝醉了。”展颜撇过头,不想他看到她满脸的乱七八糟。
温珏听完似乎是笑了笑,“喝醉的人从不会说自己喝醉了。”
展颜转头,看着温珏的眼睛。
曾经展颜以为温珏可以填满她人生里关于爱情的遗憾,分手后她才发现,偏生制造更多遗憾的,也是温珏。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最早结婚的那个人,如今兜兜转转她却依旧孑然一身。
思及此,她眯着眼睛,唇角的笑容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温珏,我所有朋友都结婚了。”
温珏咽了口口水,隐隐期待着什么。
“所以呢?”他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发丝别在耳后,没了一贯的痞气,声线温柔。
展颜懒懒地笑了笑,想起他车上那句“快了”,也不知赌气还是真心,话头一转,借着醉意道:“所以我也快结婚了,就算不是和你,也没有关系。”
温珏覆上她发丝的手一顿,眼中微愕,反应过来后才别开脸冷笑,再转头看她时,眼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傲气。
“展颜,你知道你有多可笑吗?”
他盯着她,目光灼灼,让她避无可避。
酒精上脑,展颜不甘示弱,她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踮脚伏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明明没有在笑,说什么可笑呢。”
温珏僵了僵身子,然后按住她的肩膀,推离自己的怀抱,皱起的眉带着他养尊处优而自带的讥讽。
她听到温珏声音很轻地问她,“展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展颜愣在了原地,他惯会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狠绝的话,以前是对别人,而现在,却是对自己。她觉得身体突然开始发冷,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脑袋一下子清明起来。
片刻后,展颜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抬眼朝他笑,明媚极了的样子,“那可能你一直不了解我,我一直这样啊。”
说完,再不去看他,绷直着背脊,朝宴会厅走去。
再一次看着她毫不留恋的、离开的背影,温珏轻轻笑了一声,满满的自嘲。
他背靠在墙上,垂着眼睫,有些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却发现只剩下个空盒。他将烟盒捏在掌心,终是叹了口气。
被分手后,温珏一直在想,倘若有天再遇见展颜,他一定要用尽最歹毒的语言,居高临下地奚落她。她越是落魄,他便越是舒心。
但真的重逢后,温珏发现哪怕展颜只是皱眉,他都恨不得掏心掏肺告诉她这三年他过得多煎熬。
前前后后,他把自己丢了个彻底。
4
温珏和展颜其实是一对被群众拉郎配凑起来的情侣。
当年温珏是美院鼎鼎有名的一号人物,形容起来大概就是众星捧月。明明生着一张弱受脸,偏偏性格强势得没人拿捏得住他。
当然他也有长得帅的男孩子的通病,花心。
不过这依旧改变不了莺莺燕燕对他趋之若鹜,毕竟每个女生都幻想能够终结浪子,让他停泊靠岸。然而直到温珏即将毕业,他依旧没有稳定的对象。
后来也不知是谁那么无聊,在学校论坛公然开贴票选谁有可能降住温珏。最后出人意料的竟是经管院一向低调的系花展颜遥遥领先。
展颜入学之初,也曾凭借迎新晚会上一首古筝《春江花月夜》小火了一阵子,只是她性格使然,不爱出风头,也不爱参加学校活动,后来就慢慢沉寂下来。
但是说起展颜,也几乎是公认的直男斩,梦中情人。
帖子最后总结就是,只要温珏性取向正常,必定也逃不过白月光展颜。
柳悦初看到这个帖子时,还一度笑话她群众都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只是对象有些难驾驭。展颜听罢也只是笑笑,不敢多做他想,毕竟若真要作了真,还不知会掀起什么风浪。
但后来没成想,自己不去惹麻烦,麻烦倒自己找上了门。
那日上完课,寝室几个人决定去学校的咖啡厅坐一会,顺便讨论下小组作业。
凳子还没坐热乎,展颜就看到了自己的绯闻对象,温珏,和他几个同系的同学走了进来。
他一如既往的惹眼,光懒散地靠着吧台往那一站,便足以吸引别人的视线
而展颜分明看到几个男生看到她后,唯恐天下不乱地用手使劲碰了碰温珏,示意他看自己。后来不知为什么,当温珏一脸玩味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她选择了移开视线装作不知情。
然后心跳如鼓,红晕从耳根一点点晕染开。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那么大的咖啡厅,温珏最后偏偏选择坐在了展颜身后的座位。
一个小时,展颜都觉得如芒在背,好不容易商量完作业打算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走进咖啡厅,脚步生风地径直走向了身后的温珏。
鬼使神差,展颜八卦之魂爆燃,停住脚步,选择续了杯咖啡。
“学长,我是你直系学妹,能不能请你看电影?”简单直接,勇气可嘉。
展颜看不到温珏的表情,却莫名挺直背脊往后靠了靠,细细找寻温珏的声音。
半晌后才听到他轻“哦”了一声,声音带着调笑道:“得问问我女朋友同不同意诶。”
展颜心一紧,又听他说:“喏,她就在前面。”
展颜微愕地转过头,一下子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无比熟稔,甚至还状似乖巧地朝自己招了招手。
展颜一下子涨红了脸,来不及看清室友错愕的表情,抓起包就匆匆往外走,依稀还听到身后温珏可惜的声音,“看来她不同意噢。”
走出去不久,温珏便追了上来,他走到展颜面前,背着手歪头盯着她,一边倒着走一边问她,“你害羞了吗?”
展颜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微恼着问他,“同学,我跟你认识吗?”
温珏努了努嘴,像是思考了会儿,竟是厚脸皮地答道:“被放在一起八卦了两个月,我以为我们很熟悉了啊。”
温珏长相太过惹眼和无害,展颜看着他竟是一点发作不起来,最后只是憋着气,毫无气势地说:“没有的事。”
“哦,”温珏走到她身旁,和她并肩,脚步轻松,声音是满满的懒散,“相信我,今天过后,我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展颜抬头,就看到温珏唇边翘起的笑容。
她第一次遇见这种明明说着很欠揍的话,却让人一点也讨厌不起来的男孩子。
半晌后,展颜低头轻轻笑了笑,再不看他,往前走着。
如温珏所说,这件事之后,论坛上又是一片八卦之声,当事人又没有出来否认,群众自动默认两个人真的对上眼在一起了。
展颜不解释,是因为懒得解释。而温珏不解释,她哪里知道他为什么不解释?!
后来在一起后,温珏才告诉展颜,其实早在很早前他便钟意于她,奈何她行事作风实在太过低调,美院和经管院,也着实远到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他始终没有机会和她相识。
一开始帖子出来的时候便正和他意,他甚至还煽动自己身边的人给展颜投了好几票。后来事件发酵,他自然不会阻止,顺便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果然男人心哪,海底针,展颜感叹。
5
部门同事聚餐,吃完饭有同事提议去新开的那家会所。换做往常,展颜定是会拒绝的,但最近许是年纪上来了,与其回去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她变得越来越贪恋不属于她的假装热闹。
会所的三楼有个很大的保龄球馆,展颜运动神经向来不发达,去了也只是坐在一旁看同事们玩闹。
就在展颜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发呆的时候,突然看到念大学的表妹发了条票圈,“遇见你才知晓何谓心动不已。”
配图是男生向她表白的定格图。
展颜手托着腮,唇边慢慢勾起羡慕的笑容,那种刚刚捅破暧昧那层窗户纸的感情,她知道,可以开始得多炽热,就像是即使把脸埋进被子里,依旧可以闷闷地笑出声来。
因为她也经历过。
大学毕业的散伙饭,很凑巧,展颜的班级和温珏的班级在饭店同一个大厅,而从温珏出现开始,几乎立马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一来他本身就自带光环,别人看着他或好奇或艳羡,二来也有一部分人是在看温珏和展颜的好戏,毕竟最近都沸沸扬扬传着二人的恋情。
而展颜在对上温珏带着笑意的视线后,立马别扭地移开了眼睛,然后兀自低头吃饭,偶尔假装镇定地和旁边的柳悦说几句话。
殊不知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让温珏觉得展颜又可爱了几分,连倒酒时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快散场的时候,同班的男同学突然走到展颜身旁,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讲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从小到大这种场面经历多了,展颜自然知道男孩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是说实话,展颜对他的印象不深,可以说她根本回忆不清楚大学四年班上是不是真的有这号人。
凝神思忖间,展颜不知为何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温珏,却见温珏似乎完全不知情似的,手臂搭着旁边同学的椅子,姿态闲适,正安静听别人讲着话,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容。
心里蓦地升腾起一种类似失望的情绪。
整理好这种不该有的情绪,展颜隔绝身旁起哄的声音,不急不躁地看向男生。
或许是展颜专注的眼睛给了他勇气,男生终于开口:“展颜,我……我从军训那会儿就喜欢你了。但是……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一拖就拖到了毕业。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断断续续说完,男生整张脸更红了,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展颜。展颜虽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很快组织好了语言。
然而拒绝的话即将出口时,突然传出隔壁美院一浪比一浪更高的起哄声,扭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温珏上了台,手里抱着把吉他,此刻正在调音。
他穿着一件干净清爽的印花白T,低头时似乎隐隐还能看到发旋。展颜突然间便心跳如鼓,而就在温珏调好音抬起头,四目相对那一刻,展颜慌张地咽了口口水。
温珏低头浅浅一笑,眉目生花。
6
他唱了一首很简单的情歌,《鸽子》。
他看着展颜,“我喜欢一个女孩/短发样子很可爱/她从我的身边走过去/我的眼睛都要掉出来/她喜欢一个人走/她说朋友并不多/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即便不是那一种朋友/
“美丽的鸽子鸽子我喜欢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会遇见你/可爱的鸽子/鸽子不要在意/这首歌你就随便听听/美丽的鸽子/鸽子你要飞哪去/面朝大海然后春暖花开/可爱的鸽子鸽子别太在意/长大后我一定来找你……”
展颜很认真地听完了这首歌,突然间便确定,海底月可捞,心上人可及。
而温珏也的确遂了展颜的愿,因为他将吉他放到脚边,倾身挨近话筒,笑着问展颜,“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展颜。”
周围立马一片吸气声,展颜成为了所有人注目的对象。不同于任何一次被表白,不同于任何一次被表白时的镇定自若。
这一瞬间,展颜不知是酒太浓还是心太满,觉得从头到脚轻飘飘的不真实,更甚之,带着些不合时宜的窃喜。嘴巴张了又张,藏在桌布下的拳头紧了又紧,那句“好”终于说出了口。
温珏听到回答,笑得欢快极了,眼睛里似乎生出了最耀眼的星光。
而后,他又明目张胆地对着展颜身旁的男生说:“不好意思了同学,你的表白被我截胡了。不过从现在开始,展颜是我女朋友了。”
这就是温珏,强势霸道得从不掩藏。
展颜有些歉然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生,男生脸上已经褪去了刚才的红,微微白了脸色,僵硬地朝展颜笑了笑,回到了座位。
那天展颜被温珏牵着手提前退了场。
他拉着展颜,慢悠悠地走出饭店,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穿过一条又一条马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手却始终紧紧相扣。
在一处巷子口,温珏终于停了下来,转身,展颜便看到了温珏唇边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他牵着展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然后问展颜,“房子你喜欢闹市还是郊区?装修你喜欢欧式还是简装?孩子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要不要一起去北海道看场雪,或者只是一起坐火车去任何地方?”
——
“我想戴你给我买的帽子围巾过冬,用你的照片做手机屏保。”
——
“展颜,我真的很喜欢你。”
温珏有些语无伦次,但说的每一句话,都透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展颜突然就红了脸。
“展颜,刚才我真怕你答应别人,或者,拒绝我。”温珏的眼睛里处处碎金,清亮极了。
展颜突然便觉得这一刻,她终于触到了真实的温珏,再不是别人口中难以驯化的天之骄子,也不再是人群里匆匆对上视线便惊慌失措的暗恋对象。
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全因为温珏对她抱着同等的喜欢。
“刚才你说的,我们一起实现。”良久,展颜才说道。
声音温婉,笑容恬淡。
温珏后悔极了,因为不确定没有早些对展颜表白。
所幸,还不晚。
昏黄的路灯,幽深的小巷,温珏将展颜搂进了怀里,仿佛一件来之不易的珍宝,处处透着爱意还有珍视。
影子慢慢重叠,紧紧依偎。
7
拉回思绪,展颜低头笑了笑。
她和温珏之间的美好太多,多到似乎足以掩盖分开时的痛苦。
但也仅仅只是似乎。他们到底分开了,还分得那么没有回转余地。
抬眼,却看到刚刚所念之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眼前。
离上次婚礼,她和温珏已有月余未见,他穿了件看上去质感很好的黑色皮衣,头发似乎又剪短了些,衬得他更清瘦了些,只是一如既往出现即焦点。
他俯身,姿势那么随意地投掷出保龄球,球体顺着轨道前进,在展颜意料之中,全中。
展颜居然有些小雀跃地想鼓掌,但到底忍住了。
温珏转头,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和身旁女伴击掌,一派游刃有余却张扬自信的姿态。
展颜这才注意到温珏一行人中,有一个女生和他关系似乎很亲密,联想到上次温珏说他快结婚了,心下不禁一沉。
不再做他想,展颜以身体突然不适为由,匆匆和同事告了别,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却未看见本是扭头间隙的温珏,在余光看到她的那一瞬,突然又转回了眼神,以及一点一点隐去的笑意。
展颜蹬着高跟鞋,新鞋磨脚,让她有些难以支撑。
走了几步,鼻头慢慢开始发酸。
这种时候,真是连鞋子都欺负她啊。
楼梯肯定是不爬了,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电梯走去。
展颜知道自己很矫情,心里住了一头时而敏感时而暴躁,永远不见天日的兽,所以即使两年前是自己提出的分手,如今见了没有她依旧过得那么好的温珏,心里堵得发慌。
她想:她应该是最没有风度,最自私的前任了吧。
电梯里只有展颜一人,她俯下身脱了鞋,后跟着地,眉头皱着,用手揉着被挤压得早就红肿的脚背。
然,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外头不知谁又摁了下降键,门缓缓打开。
展颜抬眼,却见电梯外,身形越来越清晰的温珏,两人一站一蹲,一个长身玉立,一个姿态狼狈,更显得温珏居高临下。
展颜愣在了原地,想不通温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在惊讶中直到温珏进入电梯站在她身旁摁下关门键,她才反应过来。
展颜站起身穿好鞋,站直身体,没有说话。
温珏早就注意到了展颜脚侧的红肿,皱了皱眉,却因着展颜刚才对他的避之不及和如今的沉默,也赌了气不开口。
电梯到了一楼,展颜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温珏有些失笑,突然想起以前有一次两个人吵架,展颜也是这副倔强的样子,气呼呼地丢下他一个人往前走,却会时不时装作侧头,用眼角余光看他有没有跟在身后。
有一回他故意躲起来,展颜又一次转头余光没有看到他后,停下脚步转身,确认他真的不在后,突然就蹲下身开始哭。
小小的一团,连哭泣都是默默无声,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小猫,心疼得他赶紧跑出来抱住她一个劲安慰。
她却是不理,只一个劲呜咽,好一会才抬起早已涕泗横流的小脸对他说:“温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丢了我好不好?”
那是温珏记忆里展颜极少数的一次哭,也是他极少数的一次觉得展颜戴着面具,揪得他心里一阵阵疼。
不过,没成想,最后还是她丢了他。
温珏跟在展颜身后,一步一步,不疾不徐。但是他发现,展颜头昂着,没有回过一次头。
展颜始终抿着唇,将他视作空气,忍着脚上、心里,一点一点钻心的感觉,站在路边招出租车。
然而许久,路过的都是显示满客的出租车,心底从最开始的焦躁不耐到后来的委屈酸涩。就在她决定放弃挣扎时,她突然听到身后的温珏问她,“展颜,毫无意义的自尊心,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声音那么沉,又那么冷。
这一次,她转头,再没有像婚礼那天故作笑颜如花,却是那么郑重其事,“很重要。”
如何不重要?
那是我从小到大安慰自己挺直背脊的武装;
是我努力在你面前隐藏羞怯自卑的面具;
是我遮掩长满青苔,阴暗自私又丑陋无比的内心的伪装啊。
8
那天的最后,展颜还是上了温珏的车。
说不出理由,大概就只是因为,她是那么想念温珏。
但是啊,先放手的人,最没有资格说想念。
车子停在展颜家楼下,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动作。
温珏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降下车窗后问她,“介意吗?”
展颜皱了皱眉,她记得以前温珏生活习惯上虽有些纨绔子弟作风,但是抽烟喝酒却是一样不沾的,是以毫不留情地道:“介意,我要下车。”
温珏一愣,在展颜摸到车把手时,赶紧落了锁。
“不抽了还不行吗?”说着,他将烟盒随意丢在了一旁。
温珏像是实在受不了展颜这样视若无睹的态度,有些爆发地冷笑道:“展颜,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吗?”
展颜垂下眼睫,没有答话。
温珏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习惯性又想去摸烟,才想起刚才被自己不知扔在了哪里,一时间心下更是烦躁。
展颜看了眼窗外,春夜喜人,星空盛放。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小王子》里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上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和温珏分开以后,她觉得这座城里每一条街道都有温珏的影子,但是从未有哪一次,她有勇气追上去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温珏。
“温珏,你是不是挺烦我的?”展颜突然问。
温珏转头,展颜柔和的侧脸在昏暗的车厢里一如当年让他心神不已,他还记得展颜耳后有一颗很小的痣,温存的时候,他总爱吻它千千万万遍,就像那里可以吻到展颜的心里。
他为自己的不争气,自嘲地笑了笑,“是,尤其你当年把我甩了的时候。”
“所以啊温珏,其实你放不下的不是我,而是当年居然是我甩了你。”展颜转过身子,细细看着温珏,又说,“所以,回到那天,你甩我一次,好吗?”
温珏气极反笑,他倾身,狠狠地盯着展颜,想要在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留恋或者玩笑,却是徒劳。
良久,他捏住展颜的下巴,凑近她,离得极近,才说:“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说啊!”
展颜抚上温珏的手,将他拉下,然后摇了摇头,看着温珏无比认真地说:“没有,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我配不上你。”
温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冷笑一声,然后坐直身子,眉目冷冽地看着前方。
温珏是浪子,可是展颜真的让他停泊靠岸了,他所有嚣张的獠牙在展颜面前都收了起来。可最后,展颜因为自己的敏感多疑,还有自卑怯懦,先放开了他的手。
她挣扎过,犹豫过,最后却还是选择了自己小心翼翼维护了二十多年的自尊心,而这理由,在温珏看来,不过是她选择放弃的荒唐借口。
“温珏,我有告诉过你我的家庭吗?”
展颜知道他心中念念不忘多年的症结,所以思忖良久后,她决定坦白,不管他接不接受,总算是迟来三年的解释。
温珏没有回答,但是展颜知道他在听,所以继续说道:“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工过世了,我的母亲在我七岁那年认识了另一个男人,但是我的爷爷奶奶不许她改嫁,因为我的存在。
“我生日那天,母亲破天荒带我去了从来没有去过的游乐园,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和玩具。天快黑的的时候,她带我到了一家便利店门口,对我说,‘囡囡,妈妈去对面买点东西,你在这等我’。她居然还说,她永远爱我。”
说到这里,展颜轻轻笑了笑,却无半分笑意。
温珏握了握拳,嘶哑着声音问:“她把你丢掉了?”
9
“她把你丢掉了?”
展颜用指腹擦了擦眼角,“是。”
——
“我一个人坐在门口等了很久,不断有进出便利店的人带着探究的目光看我。最后是便利店店员帮我报了警,我被爷爷奶奶领了回去,而家里母亲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奶奶哭着说我母亲跟野男人私奔了,不要我了,不许我再问母亲的动向。他们靠着微薄的养老金抚养我供我念书。再后来我大了,爷爷奶奶也老了,没有能力再照料我,我被轮流送去叔叔伯伯家寄养。
“他们其实已经很善良了,那个年代,谁家有多余的钱养一个拖油瓶,能供我读书已经是仁至义尽。从小到大我一直穿着哥哥姐姐穿剩的衣服,用剩的文具,偷吃他们吃不完放在冰柜的冰棍。
“外头风言风语骂我是个野孩子的时候,我跟他们打架,打赢了,却被婶婶关在小屋子里不许吃饭。她说我没有资格跟别的孩子滋事,因为没有人会护着我。”
展颜捂住脸,然后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唇边勾起隐隐的笑容,“从那以后,我一直努力做一个不让别人操心的孩子,努力优秀,努力乖巧,努力与世无争,因为我始终记得婶婶对我说的那句话。”
温珏突然后悔极了,他问展颜的那句,“毫无意义的自尊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想说些什么,却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无从发声,只剩满满的愧疚和心疼。
展颜摇下车窗,风将她发丝吹乱,却没有一并吹乱她的心。
“温珏,你和我不同,你永远活在阳光里,骄傲又坦荡,永远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别人将你和我放在一起讨论的时候,你知道我多惶恐吗?但是惶恐过后,我的虚荣心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膨胀。
“你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生来便是不争不抢,温柔懂事。所以为了不被拆穿,我就只能继续伪装下去。
“你和我在一起后,原本那么不羁的一个人,也会因为害怕惹我生气,小心翼翼讨好,随时报备行程。每次你温柔而又爱怜地喊我宝贝的时候,我都不禁想,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臣服在我的脚下,看我的眼色行事吗?
“所以我尽情任性骄纵,不断通过质疑你对我的爱来证明你真的爱我,因为只有在感情里才没有出生时加持的光环。”
展颜眼角的泪花被风吹干后,凝固在瓷白的肌肤上,混着沙哑的声音,整个人显得那么萧索。她转过头看着温珏,泪花在眼眶打转,却颤着声努力挤出些不在意的笑容问他,“我是不是好阴暗,好丑陋,一点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美好?”
温珏再也没有忍住,探过身擦去她的眼泪,搂住她瘦弱不堪的脊背,声音已染上了些潮湿,“你该早些告诉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承认,我是甘愿臣服于你呢?”
展颜哭起来一直都是无声的,更加抓人心弦。她在他怀里摇头,忍住要发出的泪嗝,然后缓缓说:“不,没用的,那只会是暂时的趋同。
“当我看到你母亲满身华贵地拎着名牌包包,从我连标志都叫不出的车子上下来的时候;当你不以为然地告诉我,家里给你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练手创业的时候;当你忙于应酬渐渐无暇顾及我照顾我的时候,我心里的不安已经呈几何倍数扩大了。
“温珏,那一刻我的自卑在撕开我的面具,与其有朝一日被你的家族瞧不起,或者你一点一点耗尽对我的爱抛弃我,不如我先说不爱了,那至少我的自尊心还能得以保全。”
如果无法全心全意拥有,那就假装从未得到过,假装洒脱何尝不是一种洒脱。
这就是当年展颜的心声。
奈何永远活在光亮下的温珏不懂,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他无法感受那种绝望。
“展颜,从我认识你开始,我真的就只想让你一直展颜。”
温珏紧紧抱着她,轻轻地,带着满满的爱怜吻着她的脖子还有眼角的泪水。
展颜在他怀里颤抖着肩膀,压抑着低声哭泣。
10
那天两个人拥抱了很久,像是情侣,却又早已不是情侣。
谁也没有先说出口那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因为这句话分量太重,太沉了。
在今天展颜坦白前,温珏或出于赌气,或出于不甘,又或是因为真正放不下,会忍不住先说,但今天展颜的话,让这句话多了更多的责任。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前,他不会轻易挽回展颜。
“你住几楼?我背你上去吧。”看了眼老旧的小区,温珏猜想是没有电梯的。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展颜从车上下来,笑了笑。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舒心的笑容。
“我抱你上去,还是背你上去,你自己选一个吧。”温珏歪头无赖地道。
展颜知道温珏言出必行,别无他法,只好招了招手示意他蹲下。
“五楼。”
温珏的背不再是少年时期的清瘦,已经有了属于成熟男人的宽厚。展颜趴在上面,忍不住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贪恋地闻着他的味道。
温珏微微一愣,背上的展颜似乎毫无分量,瘦弱到令他心惊。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踏着有力的步伐往楼梯走。
“温珏,能不能再唱一次《鸽子》给我听?”展颜试探着小心问道。
“嗯。”
楼道里传来温珏很轻很轻的声音,似情人间的低低呢喃,只对展颜一人唱的情歌。
时隔五年,他又对她唱,“我喜欢一个女孩/短发的样子很可爱/她从我身边走过去/我的眼睛都要掉出来/她喜欢一个人走/她说朋友并不多/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即便不是那一种朋友/美丽的鸽子鸽子我喜欢你……
只是时隔经年,再不是当初心动不已的青涩。
到五楼的时候,温珏感觉到了脖子里似乎有濡湿。他伸手想去找寻开关,却被展颜止住了动作。
“先别开灯。”展颜声音有些闷,这一次她没有再掩饰自己,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因为我在哭。”
温珏没有再动作,背着她站在原地,在黑暗里沉默无声。
在一起的时候,展颜很少哭,就连分手那天都是那么从从容容,好像真的是因为不爱了。
直到现在温珏才明白,展颜不哭是因为害怕没有人给她擦眼泪。就像小时打完架别家的孩子都有父母给他们上药,只有展颜一个人被关在小黑屋忍耐,然后决定做一个小心翼翼的好孩子。
展颜从他背上下来,然后打开灯,不甚明晰的灯光下,脸上连泪痕都已被擦拭干净,温珏握紧了身侧的拳。
“答应我,千万别同情我。”展颜神色依旧那么温淡,只是声音却染上了微微地颤抖。
“该被同情的明明是我。”温珏将脖子上跨着的女士背包取下递给展颜,带着些苦笑,“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我为什么要同情你?”
展颜不知道的是,分手以后一千个日夜里,他心中的躁郁像一只黑狗一样,一有机会便咬住他不放,它夺走了他的爱,埋葬了他的温情。
心中所有消极的念头都在展颜离开那天全部被唤醒,展颜以为他永远灿烂,殊不知,她早已将他变为同类。
心甘情愿。
温珏欺近展颜,伏在她耳边,轻轻说:“展颜,如果你无法陪我在人间逍遥,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反正总归要在一起。”
展颜抬头,瞳孔里的震惊瞬间掠过后,她伸出手仔仔细细抚着他的眉眼,心中柔情百转。
她哽声,“你真矫情。”
“跟你学的。”
温珏吻了吻她的眼睛,抱住她。很多时候,再多的言语都比不过一个拥抱来得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11
展颜和温珏又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坦诚过后,两个人心里似乎都在憋着一口气,谁都不愿意先迈最后一步。
晚上两个人去看电影,是最近新上的青春片。
坐在电影院里,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等展颜反应过来时,已经和温珏吻在了一起。
展颜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变得比以前更贪恋温珏的味道,再无法推拒他,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这大概就是失而复得的后遗症吧。
散场后,展颜去完洗手间回来,看到温珏背着她在手机上写着什么。她悄悄从他身后凑近,却发现是在他几乎从不逛的豆瓣影评页。
页面上是今天他们看的那部电影。
展颜看到温珏微微翘着唇角,写道:“全程尿点,但是女朋友嘴唇太甜,观影体验很棒。建议没有看过的,带女朋友来食用为佳。”
发现展颜偷看以后,温珏一惊,赶忙关闭页面,然后傲娇地轻哼一声往前走。
展颜在原地笑弯了眼。
半夜展颜又做了梦,惊醒过后,止不住得冷汗连连。
她梦见温珏找到她,对她说,他目睹一场车祸,生离死别让他知道他不能失去她,他要永远在她身边。
梦里她惊喜地问他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在做梦。
梦醒,原来真的在做梦。
温珏依旧不在她身边。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展颜再也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温珏发短信,“温珏,我很想你,要不要回来?”
两个人都懂,那句“回来”是什么意思,它代表着放下过去三年的不甘重归于好。更长些,或许便是牵着走接下来的日子。
温珏信息回得很快,他说:“今天要送我妈出国。”
展颜心凉了半截,回复,“一路平安。”
早上七点吃完早饭,展颜抱着猫去楼下的小公园散步,猫咪很黏人,放了绳子也一直徘徊在她脚边不肯走远。展颜将它抱起坐在草坪上,轻轻地爱抚着它。
它是只流浪猫,大概是因为怀孕被主人抛弃了,一年前下班路上遇到它给它买了根火腿后,它就一直缠在她脚边。
大概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心理,展颜将它抱回了家。一人一猫相伴,倒也不算太过孤单。
猫咪突然站起身子朝远处叫了一声,展颜抬眼,隐隐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越野车上下来。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迷蒙里看见温珏穿过公园晨间散步的人群,朝她走来。
初晨,曜日,想念的人。头顶的云,耳畔的风,身旁的人,这一刻都沦为了陪衬,展颜心里眼里都只看得见眼前这一人。
温珏步子迈得很大,很快走到她眼前,然后蹲下身子倾身抱住了她,然后说出了她梦里的话,“我回来了,展颜。”
“我是不是在做梦?”展颜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敲中了脑袋,变得迷混不清,但是身旁猫咪清楚的叫声向她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展颜又看到了越野车上下来了温珏的母亲,像当年那样,满身的雍容气度,只是看着她的眼里,全部是亲切的笑意。
温珏回头看到这一幕,摸了摸展颜的头,笑着说:“我妈非要来见见你,改签了下午的航班,真怕她一不小心又吓跑我的宝贝媳妇儿。”
展颜听罢更是抱紧了他,然后再没有逃避地向远处温珏的母亲绽放出一枚迟来的笑容。
我见过最美的春天,是你穿过人群走向我的四月。
然后,我们互相救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