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情歌:春夏秋冬

1.

家家户户新年的余味犹在,可她秋念浓的家,算是彻底没了。

2007年冬天,十七岁的秋念浓第一次发现,钱真是个恶心却又那么令人渴望的狗东西。

下了飞机后,车子行驶了约莫半个钟头,停在了半山腰的一片别墅区。这里环境清幽,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的景色。车子行驶其中颇有一种草径入林深的感觉,当然,与之相匹配的自然也是贵得令人咂舌的地价。

飞机上时莫如斯已经和秋念浓简单介绍过夏家。

夏晨山和她的父亲秋越铭还有莫如斯是同届校友。当年二人同时追求莫如斯,只是莫如斯选择了文气温和的秋越铭。毕业后,秋越铭和莫如斯去了南方,夏晨山留在了B市,自此断了联系。

一年前秋越铭癌症过世,夏晨山辗转联系到莫如斯,表示愿意照顾她们妻儿。夏晨山的妻子在三年前也过世了,留下了一个比秋念浓小一岁的孩子。

秋念浓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想,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她都不可能接受母亲因为任何理由抛弃和父亲的誓约。就算为了她,也不可以。

2.

下车后,管家恭敬地候在车边,待他们一下车就将行李接过,引着他们进门。

别墅内的装潢得确称得上富丽堂皇,却又透着股说不上的,略有些格格不入的雅致,秋念浓无端想起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最爱附庸风雅的不是为官之人,反倒是满身铜臭的商人。

如今所见,秋念浓是信了。

“陈伯,阿冽呢?”夏晨山眼神逡巡了一圈客厅,问道。

“少爷在楼上,嘱咐我们所有客人一律不见。”

听到这句话,秋念浓不禁打量起管家陈伯,他年纪看着有些大了,头发已有一半灰白,不过确是精神矍铄。从进门开始,他就没有分过一个眼神给她和母亲,看似恭敬,却是透着无视。

“胡闹!去把他给我叫下来!”夏晨山似乎有些动气,厉声道。

莫如斯倒是好脾气地适时开口圆场:“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陈伯站在原地不动,夏晨山更是恼怒,刚想呵斥,却听到楼梯上传来漫不经心的清亮男声。

“什么客人,还非得我亲自迎接了?”

秋念浓抬眼,不偏不倚对上夏冽的双瞳。

男生一张脸标致得不像话,话本上写的秋瞳剪水、唇红齿白,大抵说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举手投足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看得出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主。

夏冽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插着裤袋,慢悠悠地走下楼梯,然后在夏晨山面前站定,眉眼微抬,满满的不耐烦,气势一点不输。

秋念浓心下暗笑。看着沉稳不迫的夏晨山,没想到死穴竟在自己儿子身上。

“如斯,这是我儿子夏冽。”夏晨山向莫如斯介绍,然后又转头对夏冽道,“这是你莫阿姨和她的女儿念浓。”

夏冽是意料之中的一点账也没买,讥笑着道:“阿姨?我们家又请保姆了吗?”

夏晨山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刚想发飙,却被莫如斯一把拉住,莫如斯对着他摇摇头,夏晨山这才忍下来。

听到他这么讽刺自己的母亲,秋念浓没有生气倒是觉得越发好笑,此刻的夏冽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头宣示主权的小奶狗罢了。

她这时上前一步,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歪头问:“你叫夏冽吗?名字很特别。”

听到秋念浓开口,夏冽才发现了一直站在人后一直没发过声的秋念浓,不禁眯着眼打量起来。对秋念浓的搭讪他自然是不辩驳也不搭理,只是深深地剜了她一眼,眼里要有多不屑便有多不屑,而后便转身上楼了。

他隐约能听到身后那女生带着清甜的笑意说:“没关系,夏叔叔,我不会怪他的。”

夏冽顿时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不要脸极了。

3.

新学期在秋念浓的翘首以盼中开始了,早餐桌上,夏晨山拿着报纸,瞥眼看到夏冽慢吞吞地下楼,皱了皱眉道:“开学第一天你就想迟到吗?”

夏冽打了个哈欠,满脸的倦色,昨晚发小说作为寒假做最后的狂欢,不用彻夜游戏结束实在太浪费,所以夏冽被拉着打了个通宵。此刻的夏冽昏昏欲睡,对夏晨山的指责,也提不起丁点儿力气去反驳。

“阿冽,过来吃早饭。”莫如斯温柔地招呼他过来。

夏冽一如既往连个眼神都没丢给莫如斯,径直走到秋念浓对面,拉开座位,开始给吐司抹酱。

莫如斯没有在意夏冽的态度的,倒是夏晨山来气,夏冽这脾气也不知随了谁,嚣张乖戾,目无尊长。

“第一天去学校,你骑慢点,念浓跟在你后头,多顾着些。”

“好的啊,姐姐可得跟跟好,我骑得比较快噢!”一反常态地,夏冽居然一口答应,还亲亲热热地喊起了姐姐,扬起那张眉眼如画的脸,笑得眼尾都勾了起来。

只是秋念浓却是怎么看怎么心里发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可不会乐观到以为过了一个晚上夏冽就看顺眼她了。

倒是夏晨山和莫如斯几乎开心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两个孩子磨合地这么快,感情看上去比他俩想得好得多了。

不过,半个小时后,当秋念浓背着书包从车库去而复返,支支吾吾地对夏晨山说:“夏叔叔,恐怕得麻烦司机叔叔把我送去学校了,因为阿冽把我车胎的气给放了。”

夏晨山和莫如斯才发现,他俩纯粹多想了,两个孩子感情好什么的,不存在的。

在离学校还有一个红绿灯处,秋念浓意外发现了比她早出发一刻钟,却和她同样在等红绿灯的夏冽时,险些笑出声。

三月初的天气还带着寒气,夏冽戴着黑色卫衣的帽子,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睫毛因为扑棱过去的寒风而扑闪着。对比自己坐在暖融融的高级轿车里,此刻的夏冽怎么看怎么心酸。

秋念浓慢悠悠地摇下车窗,两只手捧着脸颊,撑在窗户上,眨巴着杏眼娇声道:“阿冽,冷不冷呀?要不要上车?哦,不对你骑着车呢,司机叔叔开得有些快,没想到一不小心我就没迟到了耶。”

夏冽听到秋念浓的声音,难以置信地,机械地转过头,秋念浓正好往上升窗户,半阖的窗内依稀还能看到秋念浓漂亮的眼睛,此时此刻,满眼戏谑。

夏冽双眸几乎冒火,死死地抓着把手。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实在蠢爆了。

秋念浓是真不知道夏冽那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不过显然是和她秋念浓不同的东西。想要让她迟到,有一千种办法。他却选择了最蠢的那个,就连在半路把她甩掉,都比放轮胎气聪明得多。

果然,中二病的脑袋,不是她这种小仙女可以理解的。有种女孩子,叫胸大无脑,而他夏冽,显然他的脸和他的智商也是不配套的。

不过,whocare?反正不是她受罪。

接下来的日子里,夏冽倒是没有再招惹秋念浓,只是见到秋念浓总是刻意满满地冷哼一声。秋念浓只当他在寻找存在感,便也没多搭理。

不过慢慢地,秋念浓发现了,这夏少爷虽说明面上不来招惹她,暗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

比如,她洗漱杯里的毛毛虫。

比如,她那支内里被换成牙膏的洗面奶。

再比如,她白色球鞋上惨不忍睹的灰黑色鞋印。

秋念浓选择忍下来,谁让她住着他夏家的窝呢。只要不影响她正常生活,秋念浓决定都不往心里去。这种中二病少爷,你越是和他对着干,他越是兴奋,只有不搭理他,他才会慢慢地觉得无趣。

不过,当某天午后秋念浓在花园惬意地晒完太阳回房,发现自己养的两条金鱼翻着肚皮漂浮在鱼缸水面上,旁边还有零星的鱼食时,秋念浓知道,自己的容忍度已经咻地一下子达到极限了。

秋念浓捏了捏眉心,盘算着该怎么给夏冽一个教训,他以后才敢在她面前老老实实的。

4.

晚饭时间,夏冽的神色异常挑衅,对上她的眼神时,满满的得逞的笑容。秋念浓觉得真是白瞎了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果然对夏冽这种目中无人的坏家伙来说,心灵美这东西,不存在的。

秋念浓早早地吃完了饭,乖巧地打过招呼后便回了房间。然后打开电脑,拿出录音笔,截取了午夜凶铃里贞子出场时“咯咯咯咯”作响的声音,又找了几部有名的恐怖片,分别截取了场面里女人的尖叫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录下来。

一切准备完毕后,秋念浓蹑手蹑脚走到在二楼转角处,看了一眼客厅,发现夏冽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正嗨,嘴里还时不时飚着两句我靠。秋念浓心里暗嗤,等会姐一定让你哭着喊我靠。

观察完毕后,秋念浓便偷偷地潜入了夏冽的房间,把定好时的录音笔藏在了夏冽的床底。

临走前,秋念浓还慢条斯理地打量了一下夏冽的房间,还真是算不上整洁,床上是随手乱丢的睡衣、运动裤,墙上挂着C罗的海报。书桌上更别说了,散乱着各科中考练习卷。顶多……就是一个正常的十六岁男生的房间吧。

虽说是只有几个月的接触,但不难发现夏冽完完全全是个“表里不一”的男孩子。初见时乍一看精致得不得了,简直各种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放在他身上,但实际上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爷们的性格,嚣张霸道,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相信比起夸他漂亮,夏冽应该更喜欢别人说他man。

当然,她秋念浓打死也不会夸夏冽man,因为这种中二病实在太幼稚,太龟毛了,得治。

临睡前,秋念浓懒懒地靠在二楼的走廊边,伸脚拦住了夏冽。彼时夏冽刚洗完澡,脖子上搭着条白毛巾,碎发半湿着慵懒地搭在前额,琥珀色的瞳仁清亮极了,没了平时的戾气,似乎映着世间最温柔的景致。

秋念浓竟突然觉得有些小鹿乱撞起来。

“大姐,贵干?”

不过夏冽一开口,就打断了秋念浓所有的绮思。

秋念浓轻咳一声,抬头笑颜如花道:“弟弟,晚上一个人睡觉千万别怕,因为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夏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半晌才吐字:“神——经——病!”

说完越过秋念浓的腿便回了房。

留在原地的秋念浓低头,轻笑起来,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气。

她倒要看看晚上谁被吓成神经病。

半夜十二点,秋念浓算了下录音笔定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掀开被子下床,换好早就准备好的白色长款睡衣,把长及腰间的头发梳一半到前额,然后轻轻打开房门。

你秋姐让你尝尝什么叫现代版VR贞子!

秋念浓趴在夏冽门口听了会,发现隔音实在太好,竟半点声音没听着。于是不死心地偷偷打开了一条门缝,奈何夏冽睡前拉实了窗帘,光线微弱,加上秋念浓有轻微的夜盲症,依旧是什么也瞧不清。

秋念浓抿了抿唇,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偷偷地溜进去,轻声阖上了房门。顿时发现房间里充斥着各种鬼叫声、贞子的骨骼乍裂声、女人阴森森的笑声,饶是秋念浓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着实被吓得不轻,好一会才做好思想建设迈开脚步。

秋念浓凭借着白天对夏冽房间构造的记忆,摸黑走到床边,粗一看床上竟是人也没有,不过定睛一瞧,原来是夏冽躲在被子底下瑟瑟发抖。他整个身子蜷缩着,丝毫没有反应过来房间里何时多出来一个秋念浓,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了。

秋念浓看着这模模糊糊颤抖的一团,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了,好像……夏冽也没对她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自己这么吓他,有点过了。

思及此,秋念浓蹲下身子,在床底摸了半晌,才摸出录音笔将它关了放在睡衣口袋里。然后拨好自己的头发,打开夏冽床头灯,轻轻地拍了拍他。

夏冽像是受到了惊吓,拍开秋念浓的手,嘴里嚷嚷着“走开!”,声音早就被吓到了劈叉。

秋念浓皱了皱眉,一把掀开夏冽的被子。

夏冽乍然见到光,然后顺着光源看到床边站着的秋念浓,眼神竟一下子呆滞了。

秋念浓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健步跳下床的夏冽抱住了,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把秋念浓死死摁在了怀里。

秋念浓感觉到少年还有些颤抖的身子,心下一软,犹疑着抬起手,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安抚着。

夏冽慢慢平静下来,鼻尖满满的少女馨香,夏冽又突然像是见了鬼似的一把推开秋念浓。

秋念浓再一次因为始料不及,被夏冽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哇,夏冽,你有没有良心啊?”秋念浓慢吞吞地站起身,皱紧了眉头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

其实在秋念浓跌倒的一瞬间,夏冽是想出手去扶的,不过少年的自尊心实在是太过于敏感和脆弱,一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在秋念浓怀里发抖,夏冽立马涨红了脸,别过头,不再看她。

秋念浓自然也是发现了,心里觉得有趣得不行,也不顾屁股还隐隐作痛,上前就是捏了一把夏冽红彤彤的俏脸,被夏冽狠狠瞪了一眼,却是半点威慑力也没有。

“你也知道害羞噢?刚才不知道哪个少爷,吓得把我抱得那么紧。”说着,秋念浓还夸张地用手势比了个这么大的形状。

夏冽恼道:“你闭嘴,本少爷才不是那种人!”

“我有说是你吗?”秋念浓嬉笑着,凑过去问。

夏冽白皙的脸又红了两分,秋念浓心满意足地坐在他的床上,好整以暇地晃着两条笔直的长腿。看着夏冽瞬息万变的神色,她知道,此时此刻,如果可以,夏冽一定巴不得她立马消失在地球。

夏冽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夏大少爷顺风顺水活了十六年,从来没这么糗过。他居然被吓得躲在一个女生的怀里,那个女生还是他横竖看不顺眼的秋念浓。

比起让秋念浓消失在地球,他其实更希望她消失在宇宙浩瀚星河里!

“大半夜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里?”夏冽冷静下来决定恶人先告状。

秋念浓一时语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埋怨着道:“还不是你!一直在喊走开,吵得我睡不着,我才好心过来看看。”末了,怕是夏冽不信似的,秋念浓又补充:“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进你房间被你抱?”

夏冽的脸色,又精彩了几分。

暂时失去思考能力的夏少爷,是不会想到自家别墅的隔音是有多好的。

5.

日子不知不觉进入高三的夏天,夏冽对秋念浓母女,依旧是没有好脸色,在家在学校免不了捉弄她一番。有时候夏冽对她搞的那些小动作,差点让秋念浓以为他暗恋她想引起她的注意,但一想到他的中二属性,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秋念浓高考成绩出来超过了一本线二十几分,这两年莫如斯头一次笑得那么开心,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光彩。

秋念浓也很高兴,因为她离离开夏家独立,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填志愿那天,夏冽一反常态地在秋念浓周围晃悠。终于,在夏冽第七次找理由问她借笔的时候,秋念浓忍不住问:“今天没吃药?”

夏冽“呸”了一声,然后扭扭捏捏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姿势倒是一如既往,嚣张地翘着二郎腿。

“喂,你报哪里?”良久,夏冽才像是憋不住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问。

秋念浓说了句“关你什么事儿”,便低头继续研究招生手册。

夏冽不死心,走过来一把抽掉她手里的书,瞥到上头的学校时,脸色一冷。

“你不留在B市?”

秋念浓放下笔,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回答:“嗯,我不喜欢B市,我想回南方去读书。”

“不喜欢你不也在这呆了两年么?”夏冽语带讥诮。

秋念浓这才觉得夏冽语气不对,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居高临下望着她的夏冽问:“我喜欢哪里,去哪里读书,和你有关系?”

见夏冽不自然的神色还有移向别处的眼神,秋念浓起了逗弄的心思,站起身故意凑近他,语气暧昧:“还是说……你爱上我了,舍不得我?”

果然,话音刚落,夏冽便往后退了一步,冷着脸,俊眸里满是震惊地回呛:“你以为我瞎吗,喜欢你?”

秋念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抢过他手里的招生手册,坐下后声音里似乎是满满的不在意。

“既然如此,你可以离开我房间了,省得把你闷死。”

秋念浓可想而知说完这句话身后夏冽脸色有多不好看,果然,一会儿,她就听见自己房门被摔得震天响的声音。

秋念浓无奈地摇了摇头,两年了,夏少爷还是那么幼稚。可是他的心思,秋念浓也越来越猜不透。

算了,看不透便看不透吧,日后终归不会多有交集,秋念浓想。

可是她突然发现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就灰了。秋念浓甩了甩头,决定不再去想。

晚饭桌上,夏晨山问她填了哪里。当秋念浓说自己填了南方的学校时,坐在对面的夏冽突然绷着脸把筷子摔在桌上,银制的筷子和瓷盘相撞,声音清脆,但此刻听起来却是异常刺耳。

“我吃饱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夏冽,你是不是要造反?”身后的夏晨山显然被气得不轻,吼道。

只是夏冽充耳不闻,大跨步消失在了二楼拐角处。

秋念浓的心里突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总觉得,她和夏冽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质了。

第二天秋念浓起床,莫如斯才告诉她夏冽去了爷爷家。

而这一去,就是一个月,直到秋念浓办升学宴,夏冽也没有回来。

6.

夏晨山本来想给秋念浓大办升学宴,但是莫如斯拒绝了,体会到莫如斯母女在夏家的处境,夏晨山最后还是妥协了,让秋念浓在酒店简单地请师长同学吃了顿饭。

晚上回到家,众人都休息后,秋念浓偷偷溜到客厅,给夏冽打了个电话。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鬼迷了心窍要给夏冽打电话,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夏少爷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

秋念浓无声笑了笑,回答:“是我。”

“秋念浓?”夏冽的声音里带着些惊讶。

“今天是我升学宴。”秋念浓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查的闷闷不乐,还有委屈。

“我知道。”

“嗯。”秋念浓一只手缠绕着电话线,最后说:“过几天我就走了。”

过了约莫有半分钟电话那头都没有回应,在秋念浓以为夏冽是挂了电话的时候,才听到夏冽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他说:“我知道了,一路顺风。”

秋念浓一愣,竟是哑口无言,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她用手捶了锤胸口,胸膛里似乎有些憋胀。秋念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夏冽的态度她会生气,夏冽一直看她不顺眼,本就是巴不得她走,刚才自己到底在希冀些什么呢。

半夜的时候,秋念浓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敲她的房门,秋念浓确定不是在做梦后,睡眼惺忪地赤着脚打开了房门。

来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一个月未见的夏冽。夏冽似乎又长高了,她微微仰头才看到他精巧的下巴。

“你怎么回来了?”秋念浓揉了揉眼睛,语气里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惊喜。

夏冽努了努嘴,满脸的傲娇道:“难道不是某人太想我喊我回来的吗?”

秋念浓第一次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他傻笑。

夏冽看了眼手表,然后把手里的蛋糕举起来晃了晃,然后才轻声说:“还来得及,秋念浓,升学快乐。”

之后,两个人就这样背着夏家人,偷偷溜到后花园,坐在花房里吃着蛋糕。

秋念浓打开蛋糕,发现竟然是香芋口味。

“你不是最讨厌香芋口味吗?”

夏冽讨厌香芋味,就像秋念浓讨厌香菜一样。

秋念浓发现夏冽讨厌香芋口味,还是一年前某节和夏冽班级一起上的体育课上。那天同班同学给她买了一杯优乐美的奶茶,插上吸管刚喝了一口,就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抢了过去。抬眼,才发现是刚踢完球的夏冽,彼时他已经在橘白相间的四号球衣上套了那件黑色卫衣,只是下身还是穿着球裤,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腿。

“喂,秋念浓,你要做谁的女孩啊,还喝优乐美。”夏冽把奶茶拿在手里,脚尖踢了踢秋念浓坐着的花坛边,示意她回答。

秋念浓真是怕了这个小魔王的无处不在,扶额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挥手跟挥乞丐似的:“给你给你,精致男孩,我夏少。”

夏冽自然是听不出秋念浓在讽刺他的,洋洋得意地吸了一口,然后像是吞了什么剧毒似的,一口吐了出来。

“我靠,怎么是香芋味的。”一边说,一边接过身旁伙伴递来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

秋念浓倒是眼睛一亮。

“你……不喜欢香芋味?”

“我闻到这味道就想吐好吗!”说完又喝了几口水,红唇被水浸得更是亮啧啧的。

秋念浓拉长了尾调“噢~”了一声。然后像是抓住了夏冽什么死穴一样,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7.

夏冽看着秋念浓似乎沉浸在回忆里一脸傻笑的样子,嫌弃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你不是最讨厌香芋味,为什么还要给我买香芋味的蛋糕?”秋念浓回过神来,又问了一遍。

夏冽眼神移向别处,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却是满满的掩饰道:“某人喜欢有什么办法。”

他才不会告诉她,自己半夜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准备关门的蛋糕店,出了三倍的价钱央着店主,才做了这个蛋糕。

如果说出来,秋念浓一定又要自作多情觉得他喜欢她了,他才不要。夏冽偷偷地想。

谁料,秋念浓突然笑着说:“其实,我不喜欢香芋味。”

夏冽转头满脸不信,然后说:“那你在冰箱里塞满了香芋杯还有香芋粉?”

那是用来故意恶心你的啊!秋念浓偷偷在心里呐喊。

不过她自然不会说的。看着夏冽好看得让她心痒痒的脸,秋念浓说:“但是从今天开始,我最喜欢的就是香芋味了。”

一句话,突然戳中了夏冽。夏冽看着秋念浓在夜色下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她的眼睛里面有山川晴雨,让他就此沦陷。

“喝酒吗?”

蛋糕解决了一半,秋念浓问他。

夏冽点头。然后不一会,秋念浓不知道从哪里拎来了两打啤酒。

“我酒量不好,待会如果我喝醉了,你会把我抱回房间吗?”秋念浓拉开拉环,浅笑倩兮地问他。

夏冽嗤了她一声,也拿过一瓶啤酒,干脆利落打开后说:“把你拖回去差不多吧。”

秋念浓也不搭理他,夏冽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傲娇的绝对代名词,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可诚实得很的小妖精。

两个人斗着嘴,不知不觉喝完了两打啤酒,眼前的夏冽渐渐有些重影,秋念浓知道,自己差不多到极限了。

她撑着脑袋,指着夏冽迷迷糊糊地说:“说好了啊,过会不能把我一人丢这,不然明天我妈打死我。”

依稀听到夏冽说好,秋念浓才放心地倒在了桌上。

夏冽手肘撑在花房的玻璃桌上,唇边慢慢漾开笑意。他把下巴磕在手背上,看着秋念浓睡去的脸庞,声音是难得温柔:“喂,秋念浓,你知道这一个月我为什么不回来吗?因为我很生气你居然要离开这里啊。”

夏冽对着秋念浓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可你怎么能一个月都不联系我,也不哄哄我。你办升学宴还是莫阿姨转告给我的,我才不要去。”

夏冽以为秋念浓睡着了,但是秋念浓的脑子却是清醒的,只是酒精让她身子软绵绵得提不起劲而已。听了夏冽的话,秋念浓又好气又好笑,内心戏这么多,他怎么不去读中央戏精学院呢。

刚想强撑起精神嘲笑夏冽的时候,夏冽接下来的话却让秋念浓打断了这个念头。

他说:“我其实一直知道你不喜欢夏家,不喜欢我爸,不喜欢我,你想要摆脱这里。我都知道的。我也一直告诉自己,我必须讨厌你。所以我捉弄你,惹你生气,因为你讨厌我了,我才可以心安理得讨厌你了啊。”

夏冽似乎是自嘲了一下,本来透亮的嗓音在夜色里显得却是落寞极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整个家里,连我爸都不在乎我,只有你会在我和我爸吵架离家出走后,出来找我安慰我。

“也只有你会在学校里其他男生背地骂我长相娘气的时候,把他们堵在厕所教训他们。也只有你会在我考试名次有进步的时候,认真地告诉我我其实很棒。还是只有你,就这样在我心里住了下来,我怎么摆脱都摆脱不了。秋念浓,其实我都知道的,我没那么傻。”

秋念浓听了夏冽闷闷的话,突然也变得有些酸涩。

夏冽的母亲是在他小学毕业那天,抑郁症自杀的。夏晨山一直忙于工作很少管教他,整个夏家,大概就连管家陈伯,都比夏晨山了解他。

秋念浓其实没有做什么,但是夏冽是被冷落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很多时候只要给点温暖,他就会很灿烂。

她和夏冽生活在一起两年,一开始她的确讨厌极了夏冽的目中无人乖戾多变,但是后来她发现,夏冽的嚣张从来不是因为家人的溺爱而形成的骄傲。恰恰相反,而是因为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人给他安全感,父亲的忽视,母亲的抑郁,他只有自己竖起壁垒抵抗外界。

秋念浓承认,她起初只是有点心疼夏冽。但是后来,一发不可控制的感情,就像是失控的黑马,连她自己都再难约束。

秋念浓突然发现,她对他的感情,早从那天晚上,夏冽抱住她开始,变质了。

夏冽突然伸出手,将秋念浓掉落在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然后秋念浓感受到了夏冽慢慢靠近的呼吸,她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紧紧握成了拳。

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唇边。那一刻,秋念浓感觉到自己心脏似乎停了一拍。

夏冽在她唇边停留了很久才离开。之后,夏冽一把横抱起秋念浓往别墅走去。

秋念浓知道,今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醒来,否则,她和夏冽之间,再无法回到坦然的姐弟关系。她要彻底离开夏家,所以,这颗种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它有机会见到阳光。

8.

那天晚上,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那晚过后,秋念浓依旧扮演着看似乖巧的姐姐,夏冽也依旧是时不时爱捉弄她的中二少年。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但是秋念浓心里清楚,她和夏冽之间,终究因为那个吻,再难堂堂正正。

上了大学后,秋念浓刻意躲着夏冽,她很少回家,假期经常以学校活动或者兼职为由待在南方。

就连夏冽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她还是趁着夏冽毕业旅行,和他错开时间回了趟夏家。然后在夏冽回家之前,匆匆留下给夏冽的大学礼物便走了。

夏冽从一开始还会偶尔透过莫如斯,对秋念浓抱怨几句,到后来,再也没了消息。秋念浓大学四年和夏冽见面的机会,不超过一只手,夏冽对她的态度,也一次比一次地,更加冷漠。

秋念浓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无论何种原因,她都不能沦陷于夏冽,可是她怕极了自己沦陷。她希望通过时间,淡化她和夏冽之间不该存在的感情。

大学毕业,秋念浓靠着大学里攒的那笔钱,终于有足够的资本,从夏家搬了出来。夏晨山的一再挽留和夏冽看着她可以冻出冰渣子的眼神,都没能让秋念浓犹豫半分。

在夏家的六年里,无时无刻,秋念浓不觉得是寄人篱下,她感激夏家,可是她也厌恶夏家。这种复杂的情绪,只有秋念浓自己明白。

秋念浓留在了南方,租了一间小公寓,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如果不是那天下班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个不速之客,秋念浓会以为她将一直过着这种简单却满足的生活了。

“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秋念浓看到倚在她家门口,手插在裤袋里朝她懒懒散散打着招呼的夏冽,以为自己在做梦。眨了好几下眼睛,夏冽依旧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她才知道,这不是梦。

夏冽来了。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心慌。

夏冽向来是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才会亲亲热热喊她姐姐。秋念浓稳住心神,走上前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是太长时间不见,夏冽已不再是她印象里那个小少爷。他的个子大概又窜了几窜,秋念浓堪堪到他肩膀。曾经精致的脸在岁月的刀削斧凿下,变得凌厉了不少,浑身的气质再不是当初的嚣张乖戾,倒是多了许多沉稳和清冷。

夏冽没有答话,反倒是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秋念浓就这样被他搂了个满怀来到门边,反应过来后用力挣开他,理了理头发,平复下心绪后道:“别动手动脚的。”

夏冽挑了挑眉,笑着看着她开门,只是这笑容,满是志在必得的侵略。

进门后,夏冽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问:“我睡哪儿?”

秋念浓被他的无赖简直气昏了头,上前就是给他一脚,呵道:“你爱睡哪睡哪儿,我这可没多余的房间。”

夏冽一把拉过她的手,秋念浓就这样猝不及防跌倒在夏冽怀里,夏冽看着秋念浓像是受惊的兔子模样,心里总算稍稍解了气。

“我不介意跟你一起睡。”

秋念浓挣脱不得索性放弃,无力地问:“夏冽,你别闹了,赶紧回家。”

“我爸派我过来视察南方的分公司。”夏冽抚摸着她的短发,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把头发剪了,以前多好看啊。”

“洗头太麻烦了。”秋念浓又说,“夏叔叔在这肯定有房子的,我这太小,呆不下你。”

良久,夏冽才像是自嘲一般轻笑出声问:“秋念浓,你就没有一点点,想我吗?”

秋念浓在他怀里,抿紧着唇,眼神看向别处,不回答他。

夏冽把头搁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可是我真的好想你。为什么不可以像当初那样,给我打一个电话呢,明明一个电话,就可以把我哄好了啊。”

这几年,他就这样傻傻得等着秋念浓主动联系他一次。他从一开始赌气无论秋念浓怎么哄他他都不会再理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到后来告诉自己就算她托莫如斯向他问一声好,他也原谅她。

可是四年,整整四年,秋念浓没有联系过一次他,他只能在莫如斯的嘴里了解秋念浓的近况。

夏冽一次又一次向自己妥协,直到这次,他知道他再无法这样等下去了。

秋念浓闭了闭眼,不敢去看夏冽,她强硬地说:“夏冽,你别这样,名义上,我还是你姐姐。”

听到这句话,夏冽冷笑,然后一把捏过她的下巴和她对视。夏冽的眼睛再不是当年清澈得可以一眼望到底,而是沉沉的,像是永不落幕的夜色。

他说:“姐弟?秋念浓,从那个晚上我吻你你没有反抗开始,我们就再也不可能相安无事地做姐弟了。”

秋念浓倏然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天我吻你的时候,你连呼吸都停了,你真的以为我什么也知道吗?”夏冽凑近她,近得似乎就连他纤长的睫毛都可以根根分明地数清。

“这么多年,我假装不知道配合你,真的够了。”

说罢,再不给秋念浓喘息的机会,便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和四年前的小心翼翼不同,那么炽热,那么掠夺。秋念浓从挣扎到最后还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秋念浓觉得,曾经自己养着的小奶狗,好像终于有一天变成了小狼狗反扑她了。

9.

“秋念浓,你别再想躲着我,这次就算你逃出地球,我也会坐着火箭把你捉回来。”那天的最后,夏冽警告他。

秋念浓知道这次夏冽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走了,索性默许了他住下来,只是一室一厅的房子,他自然只能住客厅。夜里秋念浓不放心,总是忍不住去看看他,看着他长手长脚缩着睡在一米二的沙发上,止不住地心疼,只是要让他和她一起睡床,也到底难过心里那关。

夏冽这次来南方,说是考察分公司,实际上也就最开始几天而已,接下来夏冽便是无所事事的状态。

夏冽坚持每天要送她上下班,秋念浓拗不过只好妥协。次数多了,同事都以为秋念浓交了男友,纷纷打趣,秋念浓磨破了嘴皮子解释这是弟弟,也没人相信。

是啊,哪有什么弟弟会每天风雨无阻接姐姐下班呢,何况还是一个长得一点不像的弟弟。

晚上两个人吃完饭,闹闹腾腾半推半搡把夏冽挤到了洗碗池,秋念浓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不知为何,看到莫如斯的电话,秋念浓联想起最近和夏冽似是而非、暧昧有余的关系,竟慌了慌神。

“喂,妈妈。”电话响了好几声,秋念浓才接起来。

“念浓,阿冽在你那里吗?”莫如斯简单和她叮嘱了几句后问。

“嗯是,他暂时借住在我这。”

莫如斯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挂电话前说:“念浓,妈妈相信你能处理好。”

秋念浓心里登时一个咯噔,然后应了声好。

挂完电话,秋念浓看着厨房里那个穿着围裙,哼着歌,在她面前时而还像是那个中二少年的夏冽,心中百感交集。

她和夏冽,大概真的不可以吧。

又或许可以,只是比起夏冽对待他们感情的执着,秋念浓到底还是少了几分勇气和坚定。

夏冽洗完碗过来求抱抱的时候,秋念浓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是有了答案。

第二天下班后,秋念浓带着夏冽去了一家餐厅,夏冽本以为是秋念浓和他二人的烛光晚餐,却不成想成了三人行。

夏冽的眼睛里俱是寒色地盯着对面的男人,路非被他盯得简直毛骨悚然。

今天白天,秋念浓拜托他演一下她国外归来的男友,说是让她某个变态追求者死心。路非本就对秋念浓有好感,这次还是扮演她男友,说不定就能假戏真做,立马一口答应下来。

只是如今看来,这个秋念浓口里的变态追求者,除了脸臭了点,他一点也看不出秋念浓嘴里的一无是处。光是外在,丁点也不比电视里当红小生差,更是甩自己十条街。

“夏冽,介绍一下,这是我刚刚从国外培训回来的男友路非。之前一直没和你说,想着今天好好介绍一下。”秋念浓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

路非立马和气地笑着伸出手想和夏冽握手。

只是夏冽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瞥了一眼路非,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路非被看得心里发毛,讪讪地收回了手。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秋念浓本以为夏冽一定不可能这么好糊弄,却不成想夏冽竟是一点也没有砸场子。路非各种对她献殷勤夏冽也像是熟视无睹,除了阴阳怪气地在路非吹嘘以后会好好对秋念浓后嘲讽几句,可以说是安静如鸡。

就连秋念浓说年底会把他介绍给家里人,把婚事定下来,夏冽也没有表现得丝毫不悦,甚至笑着说恭喜。

夏冽越是这样,秋念浓心里越是不安,她总觉得夏冽似乎在攒着什么一次性倾泻出来。可是一顿饭结束,夏冽都没有动静,秋念浓只以为自己多想了。

然后,当她回去拿落下的外套回到停车场,看到翻滚在一起打架的两个男人,秋念浓才知道自己对夏冽的直觉,一点也没错。

10.

夏冽像是着了魔似的,眼睛通红,一拳又一拳揍着身下的路非。

路非被他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不止嘴里,就连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哀嚎,秋念浓说的变态追求者果然是变态啊,就只有看起来正常啊!他招谁惹谁啦!

秋念浓在一旁急得不得了,两个大男人,打起来凶悍得不得了,她根本插不上手,想找安保劝架,但是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半个人影也没有。

看着路非越来越占下风,无奈之下,秋念浓只好上去拉架。可是夏冽像是打红了眼,根本不肯停,直到有一拳正好打在秋念浓的身上,她吃痛出声,夏冽才停手。

路非捂着肚子,龇着牙,看着被打得疼极了。秋念浓也顾不上自己痛了,立马去扶起他,心里对他愧疚得不得了。

夏冽见秋念浓还上手去扶,又想上前揍路非,被秋念浓瞪了回去。

“路非,你先回去。今天真的很抱歉了。明天我带他去给你赔礼道歉。”秋念浓满脸愧色。

路非连连摆手,巴不得以后再也别见到夏冽,逃也似的踉跄地找到车开走了。

“夏冽,你是不是疯了!”秋念浓吼道。

“我疯?我看是你疯了吧?”夏冽一把捉住她手腕,声音里透着肃杀道:“为了和我断绝关系,你居然不惜找个假的来骗我。你真当我傻吗,这些年你怎样你真以为我半点不知道吗!”

秋念浓被夏冽怼地一愣,有些心虚,但还是虎着声音道:“既然你知道,你揍他干嘛?”

夏冽用大拇指摸了摸嘴角的血迹,冷哼:“这家伙一看就对你有意思,让他买个教训,你可不是他能惦记的。也让你记个教训,以后再给我整这出,来两个我揍一双。”

“夏冽,你怎么这么野蛮,书都读哪里去了?”秋念浓简直是要被他的无赖作风气疯了。

“我忍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对着你还能有半点理智?”

夏冽的一句话,让秋念浓一下子住了口,她看着夏冽破了的嘴角,良久,她终于还是皱着眉抚上去,满脸心疼地问:“疼不疼?”

夏冽知道秋念浓是消气服软了,立马变了张脸,撇了撇嘴,轻哼:“疼死了!”一脸就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样子。

秋念浓哭笑不得,轻捶了下他的胸膛,终是无奈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夏冽问她:“年底你还订婚吗?”

秋念浓没好气地回答:“订你个毛线,新郎都被你打跑了。”

夏冽操控方向盘的一只手拉过秋念浓,眼睛还看着前方,却无比认真地说:“你旁边不还有个现成的吗,我已经和我爸说了。”

秋念浓从惊愣到后来坦然接受,最后,她哽着声道:“好。”

这辈子,栽在这只小狼狗身上,她秋念浓算是认了。

第二天去看望过路非后,秋念浓便请假回了B市。

秋念浓坦白地和莫如斯说了自己和夏冽的事,本以为会是迎来莫如斯的苛责,却不料她只是温和地拉过她的手说:“我和你夏叔叔都知道了,我们的答案是同意你和阿冽在一起。我和你夏叔叔一直都没有领证,你的户口也一直在秋家。至于外头的闲言碎语,我和你夏叔叔,从来是不管的,只要你们小辈开心就好。”

莫如斯的一番话,险些让秋念浓忍不住落泪,为母亲和夏叔叔的开明,本以为会是一场硬仗,最后却是轻描淡写地结束了。

只是最后,莫如斯又问:“可是秋浓,你真的想好了?一直以来你都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我也一直知道你想离开夏家,可是倘若你和阿冽在一起,你这辈子都是夏家人了。”

秋念浓抿唇,终于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原来,不止夏冽懂自己的心思,母亲、夏叔叔都是明白的,但是一直以来,他们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维护着她可怜又骄傲的自尊心。

良久,秋念浓泣不成声道:“妈,谢谢你还有夏叔叔。以后夏家,就是我的家了。”

莫如斯微红着眼睛,点头,然后抱住她。

秋念浓用了七年才明白,有爱她的人,有她爱的人的地方,其实就叫家。

11.

秋念浓和夏冽订婚前一晚,两个人并排坐在花房的秋千上,秋念浓靠在夏冽的肩膀,问他:“我大学不找你的那四年,你怎么过的啊?”

夏冽傲娇地撇过头道:“现在才关心,是不是晚了?”

秋念浓不回答,只是笑着握住他的手。

“我什么也没做,就是等自己长大,等自己强大,有足够的能力和担当去堂堂正正爱你。”良久,夏冽才说。

秋念浓看着眼前的心上人,她想,和夏冽失联的那些时光,其实她过的也挺好的,只是星辰再无光亮,烛火再无温暖,甜甜圈再无疗伤的功效,她心中的小鹿,也再不曾悸动而已。

“这里是你第一次偷亲我的地方。”秋念浓捏了捏夏冽的脸,脸上全是笑意。

想起那个改变一切的晚上,夏冽心里满满的感激。虽然那个失控的吻直接导致了很长一段时光里,秋念浓对他避之不及,但是夏冽从未有过后悔,因为他用这个吻,交换了秋念浓的余生。

秋念浓靠在夏冽肩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夏冽很轻很温柔地唱了张国荣那首《春夏秋冬》。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

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冬天多灰我们亦放亮

一起坐坐谈谈来日动向

……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春风仿佛爱情

在蕴酝

初春中的你撩动我幻想

就像嫩绿草使

春雨香”

那是夏冽除了生日歌以外,第一次给她唱歌。秋念浓没有睁开眼,然后一如那天晚上,她感受到了她唇边那个轻轻柔柔,珍视无比的吻。

你不在,春夏秋冬。

你在,春华秋实夏蝉冬雪。

我们在一起,夏冽秋浓。

【编者注:本文为“时年情歌”系列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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